千古不朽名作 岳飛在什么情況下寫了《滿江紅》

岳飛在江州任職期間，經(jīng)常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士唱酬嘯詠，這其中最值一提的是江山（今浙江江山市）人祝允哲，岳飛在與他的詩歌唱酬中，完成了一闋氣壯河山、光照日月的傳世名作《滿江紅》，成為了詞壇上的一段傳奇。祝允哲，字明卿，其先祖祝其岱為唐初名儒，精通子史經(jīng)集，擅長詩文，時稱其：“詩無邪思，文有卓識，氣浩詞嚴，一掃當世蕪穢之習”，因不滿朝政，堅辭武則天所授銀青光祿大夫之職，回家鄉(xiāng)江郎山設館講學——這就是江郎書院的始建，祝其岱本人也很快成為了兩浙諸生的儒學首領。江郎書院發(fā)展到宋朝，規(guī)模已相當龐大了，負笈前來求學者“如云如雨”，書院不得一擴再擴，大學士蘇轍作有《重修江郎書院賦》記其事。

祝允哲的父親祝臣為嘉祐六年進士，在哲宗朝擔任戶部侍郎、兵部尚書，后率軍防御西夏有功，贈少師上柱國，封宣國公。祝允哲本人則為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進士，任武翊衛(wèi)大制參，督理江廣糧餉，提督荊襄軍務。這一年，（紹興三年，公元1133年）由韓世忠軍轉(zhuǎn)入岳家軍中，任荊湖制參。祝允哲雖是一介文士，但性情豪邁，尚俠任氣，慨然有大丈夫氣色。更難得的是，他和岳飛一樣，一生都在為收復失地，拯救淪陷區(qū)人民奔走呼吁，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愛國情懷。岳飛將他引為知已、同道，經(jīng)常一起切磋詩詞，互相唱和。某天，岳飛到祝府作客，飯后，和主人祝允哲一同登高樓望遠。站在高樓之上，岳飛縱目乾坤，俯仰六合，闌干拍遍，有感于強敵盤踞，河山破碎，自己身為一方統(tǒng)帥，肩負重任，論及國仇家恨，忍不住熱淚滿襟，血氣沸騰，情難自制，填詞調(diào)寄《滿江紅》一闋，擊節(jié)而歌，歌云：

怒發(fā)沖冠，想當日、身親行列。

實能是、南征北戰(zhàn)，軍聲激烈。

百里山河歸掌握，一統(tǒng)士卒搗巢穴。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勵臣節(jié)。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金城門闕。

本欲饑餐胡虜肉，常懷渴飲匈奴血。

偕君行、依舊奠家邦，解郁結。

歌聲慷慨激昂，遠播四野，詞意凌云壯志，氣蓋山河?！芭l(fā)沖冠”四字從《戰(zhàn)國策》中“士皆瞋目，發(fā)盡上指冠”中化用，驚世駭俗，振聾發(fā)聵，一腔亡國之仇、滅國之恨噴薄而出?！吧碛H行列”、“南征北戰(zhàn)，軍聲激烈”等句描述了南征北戰(zhàn)，轉(zhuǎn)戰(zhàn)千里的經(jīng)歷，用字直白簡潔，濃濃的行伍氣息中不乏激烈和雄壯，收復河山，搗碎敵人巢穴的決心吐露無遣。詞下闋的“莫等閑，白了少年頭”與漢樂府相和歌古辭《長歌行》中的“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脈相承，句式活潑，表現(xiàn)自己“少負氣節(jié)”、“盡忠報國”的胸懷和抱負。此句一出，遂成千百年來無數(shù)仁人志士的座右銘，堪稱青春勵志語中的名言警句。

“本欲饑餐胡虜肉，常懷渴飲匈奴血”則“出奇語，寄壯懷”，取《漢書王莽傳》中“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典故，錘煉出雷貫火燃之句，明誓要血債血償，直抒胸臆，似非此不能暢其情、非此不能盡其勢，忠憤氣慨，令天地動容，草木變色，只有“依舊奠家邦”，方能“解郁結”。

祝允哲拍案叫絕之余，當場唱和了一首，云：

仗爾雄威，鼓勁氣、震驚胡羯。

披金甲、鷹揚虎奮，耿忠炳節(jié)。

五國城中迎二帝，雁門關外捉金兀。

恨我生、手無縛雞力，徒勞說。

傷往事，心難歇；

念異日，情應竭。

握神矛，闖入賀蘭山窟。

萬世功名歸河漢，半生心志付云月。

望將軍、掃蕩登金鑾，朝天闕。

在詞中，祝允哲自嘆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能上陣殺敵，只有寄希望于岳飛奮雄威、鼓勁氣，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闖入賀蘭山窟”，捉兀術、迎二帝，建不世功業(yè)。賀蘭山脈位于寧夏回族自治區(qū)與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交界處，而女真人的發(fā)源地卻在東北的白山黑水，二者相差十萬八千里，祝允哲之所以要把金人的老巢說成是“賀蘭山窟”，主要是承岳飛的“胡虜肉”、“匈奴血”的比喻，呼應岳飛的“一統(tǒng)士卒搗巢穴”之句。他萬沒想到，這么一個不經(jīng)意的隱喻，千百年后，竟然成了嚴重影響岳飛《滿江紅.怒發(fā)沖冠》著作權的罪證?！稘M江紅.怒發(fā)沖冠》是岳飛移鎮(zhèn)鄂州后的某個雨天，回想起在祝家莊那天兩人的酬唱，岳飛心潮澎湃、洶涌激蕩，提筆對原作進行了修改，改為：

怒發(fā)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經(jīng)過短短一段時間的沉淀、凝煉，岳飛終于厚積薄發(fā)，鑄造成流傳千古的不朽名作《滿江紅.怒發(fā)沖冠》，唱出了最高昂、最激烈的時代強音！其時暴雨初歇，風煙俱凈，遠望可以騁目，長嘯足以抒懷。將軍心傷家國分裂，南北隔絕，胡塵未靜，生靈涂炭，不由得沖冠一怒，仰天長嘯，功名于我如塵土，唯愿披星戴月，萬里馳騁，洗雪民族奇恥，收拾一統(tǒng)河山。

修改稿中，岳飛除了加入“憑闌”、“雨歇”、“抬眼”，“長嘯”等字眼外，又把《祝詞》中的“賀蘭山”、“功名”、“云月”、“朝天闕”等詞加以引用吸收，鍛造就一系列具有自己特色的詞句，字字擲地作金石之聲，丹心碧血，傾出肺腑，氣勢磅礴，撼人心魄，可謂才氣沖天，英雄蓋世！明朝人陳霆《渚山堂詞話》中記，有一個名叫邵緝的士大夫，薄游江湘，拜會岳飛，讀了此詞，徹底被震住。邵緝是個頗有來歷的人，其字公序，號荊溪，上元（今江蘇南京）人，神宗朝任淮南地方官，宣和年間辭官隱退，與李彌遜、梅澤等文士偃仰嘯詠于江湖間，著有文集《荊溪集》八卷。建炎初年，異族入侵，兵火涂炭，邵緝耳聞了岳飛的種種事跡，忍不住奮筆疾書，向趙構推薦說“有天下之將，有一國之將，天下之將實難其人，一國之將或有之”，贊岳飛便是“一國之將”乃至“天下之將”，有雄才偉略，堪負重任。岳飛作為一名下級軍官，職位卑微，能被破格錄用，應該說與這封信所起的作用不無關系。

在寫給趙構的信中，邵緝還提到“（岳飛）嘗以數(shù)十騎乘險據(jù)要，卻胡虜萬人之軍。又嘗與京城南薰門外，以八九百人，破王善張用二十萬之眾，威震夷夏”。岳飛的《滿江紅.怒發(fā)沖冠》修改好，當時只在知己同道中互相賞析，讀者面并不是很廣，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每一個讀過此詞的文士，無不為詞中的忠義之氣所激賞。南宋人陳郁有緣從別人的抄本里讀到此詞，在他的《藏一話腴》贊嘆道：“（武穆）又作《滿江紅》，忠憤可見，其‘不欲等閑白了少年頭’，足以明其心事?！?/p>

從藝術上看，《滿江紅》感情激蕩，氣勢磅礴，風格豪放，結構嚴謹，一氣呵成，充滿強烈的感染力，而且音調(diào)鏗鏘，節(jié)奏穩(wěn)健，感情昂揚而壯烈。字里行間無不透出雄壯之氣，充分表現(xiàn)作者憂國報國的壯志胸懷，全詞氣勢如萬馬奔騰，長江水瀉，具有撼人心魄的藝術魅力，更有一種浩然正氣、愛國情懷和英雄氣慨，因而廣為傳誦，不斷激發(fā)起人們的愛國心與報國情。岳飛此詞真正流傳于世是在蒙元滅亡之后，從明而清而今，傳頌不衰，清人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無限崇拜地稱：“千載后讀之，凜凜有生氣焉。”

可以說，在我國的詩詞中，能產(chǎn)生這樣深遠的社會影響，能具備這樣巨大的感染力，能激發(fā)人們的斗志，能鼓舞人們英勇殺敵的，此詞之外，似乎別無其他。千百年來，每當祖國遭遇外侮、面臨劫難，人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首詞，想起這首詞的作者——岳飛。在抗日戰(zhàn)爭中，在義勇軍進行曲誕生之前，《滿江紅.怒發(fā)沖冠》就被人們當成戰(zhàn)歌、國歌高聲傳唱，回蕩在每一個戰(zhàn)斗的角落，激勵和鼓舞著每一個愛國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