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奇人：身為漢人的王保保 死心塌地的保元朝

在《倚天屠龍記》中趙敏的哥哥王保保，在小說里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配角，只出場了兩、三次。但在歷史上，王保保是一個叱詫風(fēng)云、縱橫天下，被明太祖朱元璋稱為“天下奇男子”的偉人。

大概是在洪武初年嶺北和林戰(zhàn)役結(jié)束后不久，有一天明太祖朱元璋大宴眾將領(lǐng)時突然問大家：“天下奇男子誰也？”眾人都回答說：“常遇春是也。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也?！碧嫘χf：“遇春雖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這一著名典故見《明史，擴廓帖木兒傳》。又據(jù)姚明的《清溪暇筆》載，在太祖夸贊王保保為天下奇男子后，“其后民間凡遇有微勞自矜者則誚之曰“嘗西邊拿得王保保來耶”至今遂成諺語?！币簿褪钦f，王保保不僅在明朝廷威名赫赫，在民間也是家喻戶曉。當(dāng)時如果有人作了一點小事就很驕傲的話，可以用“嘗西邊拿得王保保來耶”這一諺語來諷刺。(意思是，這點事算什么，有本事到西邊把王保保抓來)

王保保在明朝初年可謂威名顯赫，在明太祖的心目中甚至超過了開國第二名將常遇春，讓我們看看歷史上王保保是如何的一個奇男子吧。

一，削平逆黨，構(gòu)亂中原。

王保保，胡名擴廓帖木兒(Koko Temur， 擴廓是蒙古語“青”的意思)“沈丘人，小名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兒甥也。察罕養(yǎng)為子，順帝賜名擴廓帖木兒?！?《明史，擴廓帖木兒傳》)王保保不象小說中是察罕的兒子，而是察罕的外甥。察罕帖木兒(Chaghan Temur)是乃蠻人(乃蠻人后來分別被蒙古和畏吾爾同化了)，漢姓李，字廷瑞，察罕在蒙古語里的意思是“白”。而王保保則是漢人(不是現(xiàn)代意義的漢人，當(dāng)時漢人專指北方在金朝就歸降異族的漢族人，南方人當(dāng)時被稱作蠻子( Manchi))。元末蠻子起義，察罕在至正12年起義兵，轉(zhuǎn)戰(zhàn)河南、河北，收復(fù)汴梁，擊退劉福通，平定山東，降田豐，“滅賊幾盡”。后來在察罕總大軍圍益都的關(guān)鍵時刻，降將田豐刺殺了察罕，逃進了益都城。元惠宗(即元順帝妥歡帖木兒Toghon-Temor漢語意“小鐵鍋”，烏哈圖汗，順帝是明太祖對其的蔑稱)即在軍中拜擴廓帖木兒為“銀青光祿大夫、太尉、中書平章政事知樞密院事、太子詹事，仍便宜行事，總其父兵”(《新元史，擴廓帖木兒傳》)，開始了擴廓一生中輝煌的一頁。

這一年是元至正22年，即公元1363年。

擴廓總察罕兵后，急攻益都，穿地道攻城，益都陷落。擴廓生擒守將王士誠和殺害察罕的田豐，剖其心以祭察罕。又獻俘益都賊頭目200余人于京師，同時派大將關(guān)保東取呂州，山東平復(fù)?！笆菚r，東自臨沂、西逾關(guān)陜，無一賊。擴廓帖木兒乃駐兵河南，朝廷依以為重。”

擴廓在平定北方后，沒有利用朱元璋、陳友諒等人在江南大戰(zhàn)的機會麾兵南指，反而不遺余力地參與元朝內(nèi)部黨爭，構(gòu)亂中原。他先是與他義父的戰(zhàn)友孛羅發(fā)生齷齪，在太原大同之間數(shù)度交戰(zhàn)，后來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Ayu Sridara，即元昭宗，死后明人稱太子畢里禿，蒙古文獻中的比力克圖汗Biliktu Khan，即《倚天屠龍記》中大都城游街時提到的那位太子)與朝廷發(fā)生矛盾，逃出北京投奔擴廓，擴廓帶兵保護太子還朝，剿滅政敵。“當(dāng)是時，微擴廓，太子幾殆?！?《明史擴廓帖木兒傳》)擴廓因護衛(wèi)太子有功封為太傅、左丞相。

后擴廓請出兵平定江淮，“詔為河南王，俾總天下兵，代皇太子出征，分省中官屬之半以自隨(所有中央機關(guān)一半的干部隨其出征)。鹵簿甲帳亙數(shù)十里，軍容甚盛。時太祖(朱元璋)以滅陳友諒，盡有江淮地，……擴廓知南軍強，未可輕進，乃駐軍河南，檄關(guān)中四將軍會師大舉。”(同上)但擴廓所檄的這四將軍李思齊等都是與擴廓義父察罕同起義兵、齒位相當(dāng)?shù)睦先?，根本瞧不起擴廓，也不聽調(diào)遣。擴廓長嘆道：“我奉詔總天下兵，而鎮(zhèn)將不受節(jié)制，何討賊為？”(同上)于是派他的弟弟脫因帖木兒守濟南，防遏南軍，自己帶領(lǐng)主力入關(guān)攻打李思齊等，連年互戰(zhàn)。而朝廷一會幫擴廓，一會又幫李思齊等人，后來更命眾將合攻擴廓，并削擴廓官職。直到明兵直搗大都，元惠宗才慌忙恢復(fù)擴廓官爵。但詔下才一個月，徐達、常遇春的大軍已經(jīng)逼近了大都，惠宗北狩。擴廓勤王不及，大都于是陷落了。此時是至正28年，即公元1368年。

二，勤王不及，反撲大都。

大都的陷落開始了擴廓護衛(wèi)元裔的后半生。至正28年10月，元惠宗封擴廓為齊王。當(dāng)時的形勢是，明朝發(fā)布 “驅(qū)除胡虜，恢復(fù)中華，立綱陳紀(jì)，救濟斯民” 的北伐檄文，明兵根據(jù)明太祖的戰(zhàn)略先占領(lǐng)了山東，益都守將魏賽因不花投降;明兵訴河上河南，擴廓的弟弟脫因帖木兒在洛水北岸被擊敗逃走，梁王阿魯臺(察罕的爸爸，擴廓的干爺爺)投降，明兵搗潼關(guān)，至華州，李思齊等聞風(fēng)遠遁。于是明兵從德州、長蘆一線直搗大都，惠宗北狩，明兵占領(lǐng)大都。以孫興祖守大都，徐達、常遇春等人攻打冀中一帶，作為進攻山西的跳板。而長城以南的元兵則只有擴廓擁兵山西了。明軍還是比較懼怕擴廓的，攻打大都的戰(zhàn)略部署基本上是避開擴廓。但大都陷落，明軍不得不要面對這個勁敵了，可惜初戰(zhàn)雖是擴廓的大勝，但由于惠宗的瞎指揮，致使擴廓全軍覆滅。

明軍占領(lǐng)大都后，常遇春的主力即南下保定、中山、真定做為取山西的北路軍。徐達的部隊則在漳德一帶，作為南路軍。作為徐達前鋒的湯和部，自懷慶取澤州，形成孤軍冒進的態(tài)勢。擴廓迅派軍南擊湯和，在韓店大戰(zhàn)，明軍慘敗。明將湯和自此敗后被調(diào)到西部戰(zhàn)場，也算太祖的小小懲罰吧。

但韓店的勝利卻被惠宗的瞎指揮破壞了。實際上，惠宗之逃離大都實在有些倉促，其實以大都城之堅韌是完全可以守城待援的。惠宗逃到了開平，才發(fā)現(xiàn)讓出大都城實在太可惜了，于是命令擴廓收復(fù)大都。擴廓于是集合主力，北出雁門，經(jīng)保安、居庸關(guān)，向北京攻擊前進。

而此愚蠢的行動迅速被老謀深算的徐達等人發(fā)現(xiàn)了弱點。徐達等人認(rèn)為北平有孫都督據(jù)守，且有堅城，不足為慮。擴廓傾巢而出，太原空虛，明軍主力均在太行東南部真定、漳德一帶，離太原很近。于是采用批亢搗虛的戰(zhàn)術(shù)直搗太原。擴廓慌忙回救太原，其部將豁鼻馬約降。當(dāng)時明軍騎兵先到，而步兵未完成集結(jié)。常遇春向徐達建議：“我騎兵雖集，步卒未至，驟戰(zhàn)必多殺傷，夜劫之可得志。”(《明史常遇春傳》)徐達采用了常遇春的建議，選精騎夜襲擴廓?！皵U廓方燃燭治兵書，倉促不知所出，跣一足，乘孱馬，以十八騎走大同?！?明軍)遂克太原。遇春追擴廓至沂州而還?！?《明史常遇春傳》)

明軍在平定山西后，即平定了陜西。然后用兵東部，保衛(wèi)北平的側(cè)翼。而北元則東有納哈出，西有王保保，戰(zhàn)爭逐漸分為兩個戰(zhàn)場。

三，擁兵塞外，保衛(wèi)元裔。

洪武元年八月明軍攻陷大都后，于第二年六月進行了第一次北伐。由常遇春帥步騎九萬出北平，經(jīng)過會州、錦州、全寧(今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地方)、攻下了開平。元惠宗逃到開平以北的應(yīng)昌，即現(xiàn)內(nèi)蒙古達來淖爾湖(Dal Nor)的西南岸。一代名將常遇春，在完成這次任務(wù)后，暴疾卒于回師途中，年僅40。代替常應(yīng)付東面戰(zhàn)場的是李文忠。

擴廓此時在西方，可能是作為對明軍第一次北伐的牽制，擴廓帶軍包圍了明將張溫據(jù)守的蘭州。明軍派出的援軍被擴廓全殲，援軍首領(lǐng)于光也被殺死。

在這種情況下，明軍立即于洪武三年一月三日開始了第二次北伐。在制定進攻方略時，包括名將徐達在內(nèi)的所有將領(lǐng)都異口同聲地建議大軍直撲應(yīng)昌，逼擴廓從蘭州撤兵?？梢娦爝_等人都不太情愿直接與擴廓交鋒。但太祖力排眾意，命令明軍兵分兩路。西路由大將軍徐達自潼關(guān)經(jīng)西安救蘭州，尋機殲滅擴廓;東路由左副將軍李文忠出居庸關(guān)，直搗應(yīng)昌。這是使敵人“彼此自救，不暇應(yīng)援”的方略。(《明鑒易知錄，卷一》)

戰(zhàn)事進行到四月，東西兩線都發(fā)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變。東線是北元惠宗于4月28日突然逝世，元惠宗孛兒只斤氏，諱妥歡帖睦爾，蒙古文獻稱為烏哈圖汗。在位37年，年51歲。在位期間荒淫無度，任用奸黨，戕害忠良，對南方的反叛也姑息任之。但他心靈手巧，曾制造宮漏，奇妙無比，又會觀天象?？上雷娲蛳碌拇蠛媒綒г?/p>

手里。他的兒子愛猷識理達臘(Ayu Sridara，即元昭宗，死后明人稱太子畢里禿，蒙古文獻中的比力克圖汗Biliktu Khan)即位，改元宣光。(宣光元年為第二年即洪武四年，本年仍為至正30年)在此國喪前后，李文忠已經(jīng)先后奪取了應(yīng)昌外圍的重要據(jù)點興和、察罕淖爾等地，五月13日，李文忠在離應(yīng)昌百余里的地方從一俘虜?shù)目谥械弥痹葑谒烙?，督師急弛兩日至?yīng)昌，“明日克之，獲元主嫡孫買的里八剌并后妃宮人……唯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與數(shù)十騎遁去。文忠親帥精騎追之，至北慶州，不及而還?！?《明實錄》)。東方戰(zhàn)場以北元的慘敗告終，《皇明資治通紀(jì)》在評論第二次北伐東方戰(zhàn)場時記載：“大軍所至，朔廷遂空?！?/p>

西部的擴廓也遭到了慘敗，這就是明初的沈兒峪之戰(zhàn)。擴廓在聽說徐達援蘭州的消息后，急忙固守蘭州東面的定西準(zhǔn)備迎擊。四月，徐達在沈兒峪全殲擴廓軍?！斑_出安定，駐沈兒峪口，與王保保隔深溝而壘，一日，達整眾出戰(zhàn)，大敗王保保兵于川北亂冢間，……保保與其妻子數(shù)人從古城北遁去，至黃河，得流木以度，遂出寧夏奔和林?！?《明鑒易知錄，卷一》)西部的戰(zhàn)事也結(jié)束了。

擴廓逃到和林不久，元昭宗也來到這里(和林是成吉思汗的故都，又稱哈喇和林Khara Khorum，1912年一個外國人在外蒙的額爾德尼昭地方發(fā)現(xiàn)著名的興元閣碑，證明這里就是古代的和林)。，對擴廓以國事任之。從此擴廓開始了獨撐將傾天下的重任。

到了洪武五年，朱元璋下決心徹底解決北元。于是集結(jié)了15萬大軍，分三路第三次北伐。中路大將軍徐達，由雁門直趨和林，摧毀北元的指揮部;東路左副將軍李文忠由居庸關(guān)至應(yīng)昌，然后直撲土拉河，從西北面攻擊和林(幾乎是長春真人丘處機西游的路線);西路征西將軍馮勝出金蘭取甘肅，各將兵五萬。

東路軍李文忠一直打到臚朐河(今克魯倫河Kerulen)，接著在土剌河(Tula今圖拉河)擊潰哈喇章等，進至拉魯渾河(Orkhon今鄂爾渾河)畔的稱海，被蒙古大軍包圍，李文忠勉強撤退。但損失慘重。

中路軍徐達遇到的是勁敵擴廓帖木兒。這一次，在明與北元的大對決中，擴廓巧妙而堅決地擊敗了明朝第一大將徐達。擴廓用誘敵之計將明軍逐漸引入其縱深。徐達的先鋒是常遇春的內(nèi)弟、后來在洪武21年威震漠北的藍玉，出雁門后，在野馬川(《口北三廳志》云，野馬川在“宣府西路膳房堡口外”)遇到胡寇，追至亂山(位置待考)，取得了小勝。接著到了土剌河，“與王保保遇，擊敗其眾，保保遁去?！焙苊黠@，擴廓在誘敵深入。他親自率領(lǐng)小部隊且戰(zhàn)且退，把敵人引向和林。而他手下的大將賀宗哲率領(lǐng)主力在和林以逸待勞。果然，“擴廓遁，與賀宗哲合，而拒我兵于嶺北。時，師數(shù)發(fā)(左谷右瓦)，而心易虜，驟與之戰(zhàn)，不利，死者萬余人?！?《明史紀(jì)事本末》)可見，擴廓的誘敵之計使明軍輕敵而慘敗。

西路軍馮勝卻取得了以外的勝利。但由于失敗的兩路是當(dāng)時有名的戰(zhàn)將中的頭兩位，如果表彰了馮勝等于羞辱了徐達和李文忠，所以太祖借故沒有給馮勝賞賜。至此，洪武五年的北伐以明軍的慘敗而告終。

對這次慘敗，明史諸典籍均一筆帶過，不做太多的評論。但史料的蛛絲馬跡可以看出這次的慘敗對太祖來說實在是刻骨銘心。葉子奇的《草葉子》中說，“分三路出討，至漠北大敗，死者先后約40余萬人?！泵鞒踔\臣劉基在北伐之初“嘗言于太祖曰：擴廓未可輕也。至是帝思其言，謂晉王曰：吾用兵未嘗敗北。今諸將自請深入，敗于和林，輕信無謀，致多殺士卒，不可不戒?！允敲鞅３鋈??！?《明史擴廓帖木兒傳》)

四、明太祖對王保保的招降

朱元璋對王保保是非常重視的?！痘拭魍o(jì)》載，“高帝謂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傳國璽;一，王保保未擒;一，元太子無音問?！笨梢姡瑪U廓在太祖的心中比太子愛猷識理達臘還要重要。太祖屢次想招降王保保。在察罕總兵圍益都時，江淮震動。朱元璋派使者與察罕通好，察罕派張(上日下永)和馬合謀從海路到江東授官職。剛剛到，察罕遇刺的消息也傳來了，太祖立即殺掉了馬合謀，不受官職。“及擴廓視師河南，太祖乃復(fù)遣使通好，”對于這樣沒有信義的人，擴廓當(dāng)然是“留使者不還。凡七致書，皆不答。既出塞，復(fù)遣人招喻，亦不應(yīng)?！?《明史擴廓帖木兒傳》)朱元璋給王保保的七封書信，均可以在《明實錄》里讀到，確實是苦口婆心，仁義盡至。

太祖對王保保作為一個漢人，在元朝覆亡之季寧死不降的態(tài)度簡直有些不理解。在那篇著名的北伐檄文中有一段是專罵擴廓的：“方今河、洛、關(guān)、陜，雖有數(shù)雄，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以為美稱。假元號以濟私，恃有眾以要君，憑陵跋扈，遙制朝權(quán)，此河洛之徒也”。

最富傳奇色彩的是朱元璋派兩員降將去漠北招降擴廓。一個是擴廓派去守益都的魏賽因不花，此人姓李，名也叫保保。他是察罕的助手之一，曾同擴廓一同攻打益都。因要與王保保區(qū)別，所以稱老保(當(dāng)時小名叫保保的很多，前文提及的李文忠，小名也叫保保)。他是擴廓留在山東的重將，在明朝大軍的攻擊下，在洪武元年就投降了。后來朱元璋派老保赴塞北勸降擴廓，“擴廓帖木兒鴆殺之?！?《新元史魏賽因不花傳》)

另一個則是割據(jù)關(guān)中的李思齊，也在洪武初年投降了明朝。朱元璋也派他去漠北與擴廓通好。擴廓對李思齊的態(tài)度還比較好，“待以賓禮”，不久就派騎士送李思齊回國，到了邊境，騎士說，主公(擴廓)有命，請留一物為別。李思齊說，我遠來無所齏。騎士說，那就留條胳膊吧?！八箭R知不免，斷臂與之。還，未己卒?！?《新元史李思齊傳》)毒死一個，另一個卸了胳膊。擴廓對待叛將加說客的態(tài)度可謂創(chuàng)新了。

在至正27年四月，朱元璋對身邊的人說，我對王保保屢次招降，如果他投降我不失王侯之位，可以做一代明臣。況且元朝已經(jīng)快完蛋了，他卻死心塌地地跟隨元主，“豈識時務(wù)者哉？”(《國初群雄事略》)可見對招降王保保的失敗，朱元璋實在很不理解也很無奈。

五，王保保的親屬和部下

擴廓的親屬見于記載的有一個弟弟脫因帖木兒和一個妹妹王氏。脫因帖木兒一直追隨哥哥擴廓。妹妹王氏估計當(dāng)時年紀(jì)較小，所以沒有跟哥哥到部隊中。她應(yīng)該留在了老家河南沈丘或在哥哥擴廓的食邑汝南或在干爺爺梁王阿魯臺的封地汴梁，明軍占領(lǐng)了河南，她也成了明朝的子民。

對擴廓招降的失敗讓太祖更加敬重擴廓了。他竟然把擴廓的妹妹王氏嫁給了他的第二子秦王朱爽，洪武四年九月，“冊故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保保女弟為秦王妃”(《明實錄》)。洪武四年正是擴廓在定西沈兒峪全軍覆沒后不久。太祖此舉一方面是對擴廓的招降，另一方面也是對擴廓的敬重。

成為天子的兒媳婦，本是件榮幸的事，但擴廓的妹妹王氏顯然保持著其政治上的反對派(或者叫持不同政見者)的態(tài)度，對這門婚事進行了反抗?！秶跞盒凼侣浴份d：“時妃有外王父喪，上命廷臣議之?！薄巴馔酢敝傅氖橇和醢Ⅳ斉_，“父喪”指當(dāng)時擴廓的妹妹正在服喪期間。以太祖高皇帝在朝廷和家里的威信，提出這兩個理由來抗拒皇命的不可能是秦王爽或者是朝廷的大臣，只可能是王氏本人。顯然，王氏不情愿嫁給哥哥死敵的兒子，但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抗拒皇帝的命令，所以提出了“外王”和“父喪”這兩個拒婚的理由。這兩個理由還是很充分的，使朱元璋感到為難，所以他讓大臣們商議。幸好禮部尚書陶凱會拍馬屁，提出“大功以下，雖庶人亦可成婚，況王妃無服”。(《國初群雄事略》)有了禮部的說法，朱元璋也就置“外王父喪”于不顧了，正式發(fā)布冊書，冊王氏為秦王正妃。

可是這個秦王卻屢次犯錯誤，受到太祖的斥責(zé)。多虧哥哥太子朱標(biāo)多方救解，才免被罷黜。死后朱元璋親自定其謚號為“愍”，是一個含有一定貶義的謚號。洪武28年秦王薨，擴廓的妹妹竟然為朱元璋的兒子殉葬了?！睹魇非赝鮽鳌份d：“(秦王)其妃為元河南王王保保女弟，……洪武28年秦王薨，……王妃殉?！逼婀值氖侵煸捌渌膬鹤铀篮蠖紱]有發(fā)生妻子殉葬的事，連朱元璋最討厭的第十子魯荒王朱檀在洪武22年死后也沒有王妃殉葬，為什么偏偏只有秦王朱爽的王妃殉葬？可能因為當(dāng)時擴廓已經(jīng)去世多年，而且北方經(jīng)過洪武21年捕魚兒海戰(zhàn)役，基本肅清了北元的殘余勢力，所以擴廓的妹妹也就不重要了。同王氏一起殉葬的還有秦王朱爽的次妃鄧氏，她是寧河王鄧愈的女兒。鄧愈早在18年前也就是洪武10年就去世了，他的長子鄧鎮(zhèn)娶了李善長的外孫女，李善長在洪武23年因為大逆罪被殺，株連到鄧鎮(zhèn)，鄧鎮(zhèn)因此也被當(dāng)作奸黨殺掉。娘家破敗如此，鄧氏的殉葬也就不足為奇了。

擴廓的弟弟脫因帖木兒在擴廓死后一直繼續(xù)追隨元主，擔(dān)任詹事院同知的職務(wù)。在洪武21年四月的捕魚兒海戰(zhàn)役中，明朝大將藍玉的部隊全殲了北元的武裝，脫因帖木兒在戰(zhàn)斗中走失了坐騎，藏身于深草間，不幸被俘。被俘后被安置在薊州工作，但他暗中聯(lián)絡(luò)其他降將準(zhǔn)備起義，被告發(fā)后被捕。在洪武21年七月，脫因帖木兒被藍玉殺害。

擴廓的部下都非常有節(jié)氣，降明的極少。如武將賀宗哲等人，一直追隨擴廓到荒涼的漠北。擴廓的幕府中，最有才氣和名聲的是蔡子英。

蔡子英是元朝的進士，一直追隨察罕和擴廓父子。在沈兒峪之戰(zhàn)后與擴廓失散，不久被捕。他面對明君臣酷刑之逼和高官之誘，都表現(xiàn)出了崇高的氣節(jié)。有一天他突然大哭不止，別人問他原因。他說：“無他，思舊君耳。”(《明史蔡子英傳》)太祖很感動，在洪武9年12月，放蔡子英出塞，讓他回歸在和林的故主。遺憾的是，此時擴廓已經(jīng)去世了。

另一個有氣節(jié)的人是前文提到的張永，在出使江東時被太祖扣留，太祖愛惜他的才氣，委以高官。但張永卻以“身在江南，心思塞北”的誓言回答，最終被太祖無奈地殺害了。

擴廓的妻子毛氏，事跡無考。只知道她在擴廓去世后，也自經(jīng)而死，追隨擴廓到陰間去了。

擴廓親屬和部下的節(jié)烈，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擴廓的人格魅力。

六、王保保之死。

洪武八年八月，即元宣光五年八月，天下“奇男子”擴廓帖木兒死了?！睹魇窋U廓帖木兒傳》載：“其后，擴廓從其主徙金山，卒于哈喇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經(jīng)死。蓋洪武八年也?！?/p>

金山就是阿爾泰山(Altai)，哈喇那?？赡苁乾F(xiàn)在的哈臘湖(哈喇那海到底在那里，我沒有見到其他考證。我推斷是Qara Na-our，應(yīng)該翻譯成哈剌海，或黑海。)衙庭《蒙兀兒史記》和《新元史》作“牙庭”，不見于其他滿蒙典籍，其位置無考。自洪武五年北伐失利后，明軍“希出塞矣?！焙髞恚瑪U廓將兵犯大同、宣府等地，太祖戒守將嚴(yán)守，不可出塞，這一地區(qū)遭到擴廓鐵騎的蹂躪。后來徐達找到了機會，在懷柔擊敗了進犯的擴廓。但基本上這一時期，明軍對擴廓是被動的防御。而太祖這一段時間對蒙古的攻略基本上集中在東部，先是對兀良哈征討，然后重點對滿洲用兵。但是，問題是擴廓為什么死在了遙遠的科布多地區(qū)，沒有死在戰(zhàn)事集中的東部地區(qū)吶？現(xiàn)在沒有充分的史料來了解其內(nèi)情。只能根據(jù)當(dāng)時的情況作一些推測：擴廓從其主畢力克圖汗西徙到阿爾泰山一帶，正是撒馬耳干的大酋駙馬帖木兒蹂躪中亞之時，畢力克圖汗來到這一帶，有可能與駙馬帖木兒有一定關(guān)系。另外，這一段時間，瓦剌部(明史又作阿魯臺，即清朝前期的衛(wèi)拉特四部)逐漸強大，此后不久瓦剌的強酋猛哥帖木兒就興起了，北元的首領(lǐng)來到這一帶，恐怕和瓦剌的強大有一定的關(guān)系。同時，阿爾泰山離乃蠻人的聚集地別失八里(Bechbaliq，今新疆古城北)很近，而擴廓去世的地方哈喇那海再往西南不遠，就是窩闊臺開辟的著名的答必斯丹山口，是蒙古通往中亞的捷徑，擴廓此來會不會利用他與乃蠻部的親情關(guān)系作一些親善工作呢？

總之，擴廓帖木兒死了。這個讓明軍屢嘗敗績，自己屢敗屢戰(zhàn)的天下奇男子死了。他獨自支撐的北元將傾的天下，不屈不饒地抗擊新興的漢族勢力，維護了北元的帝系。他死了，不久，北元在明軍和瓦剌的打擊下也覆亡了。

洪武11年，元昭宗畢力克圖汗去世，其弟脫古斯帖木兒(Togouz Temor)即位，在 洪武21年，明永昌侯征虜大將軍藍玉的大軍在喀爾喀(Khalkha)河北岸的捕魚兒海(Bouir Nor今內(nèi)蒙古貝爾泊)徹底殲滅了北元的武裝，獲王子地保奴及公主后妃百余人，官屬3000余人，男女77000余人，馬駝牛羊十五萬余口。太祖于軍中拜藍玉為公，比之衛(wèi)青、李靖。(可惜因為回師的路上藍玉強奸了元主妃，元主妃憤而自盡，弄得另一個重要俘虜脫古斯帖木兒的兒子地保奴仇恨滿胸，破壞了太祖的懷柔政策，太祖賞不行，見《明史藍玉傳》)不久脫古斯帖木兒死于蒙古內(nèi)斗，北元的帝系斷了，元的國號也被韃靼取代了。

到了永樂年間，韃靼基本上無力與中原和瓦剌(Oyrad)抗?fàn)帯Ｖ钡矫鞒腥~，韃靼的大酋達延汗、俺答汗、吉囊、黃臺吉、小王子等韃靼歷史上輝煌的名字才開始出現(xiàn)在明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