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琴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如何評價薛寶琴?
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主旨之一是想寫一群“小才微善”女子的頌歌和挽歌,在眾女兒“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的悲劇中,寶琴算是悲劇色彩很淡的一個,作者有意為之安排了“豐衣足食”的美滿結(jié)局,即便是在那“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悲涼時刻,也獨有“白雪紅梅”仍在。曹雪芹憐愛寶琴,賦予了她以豐神靈秀之姿、驚人清麗之容、聰穎敏捷之才,使她幾乎成了紅樓世界的第一完人,可以說,在她身上寄予了作者對“小才微善”的“異樣女子”才華、純潔、美貌、青春的愛慕與敬重,寄予了作者的理想。
首先,寶琴有著驚世駭俗的美貌。
作者對寶琴的外形沒有進(jìn)行正面描寫,對于她究竟美到何等驚人的程度,作品也未著一字,只是借寶玉那超過“絕色”寶釵的“人上之人”的感嘆,晴雯、探春等人對她的眾口贊揚,特別是寶琴踏雪尋梅,其裊娜婉麗無人不夸,來讓我們感受她的美。對于寶琴的美貌,任何人都絲毫不懷疑,因為在她出場之前,作品已精細(xì)描摹了那么多各具特色、獨具風(fēng)韻的美貌女兒,而所有這些人的外形都不及寶琴,那么她的美貌顯而易見了。況且從賈母對她的偏愛上也可窺見她的美貌絕倫。
其次,寶琴也有聰穎敏捷的才情。書中說她本性聰明,自幼讀書識字。
對此脂硯齋有如下評論:“凡野史中所云才貌雙全佳人者,細(xì)細(xì)通審之,只得一個粗知筆墨之女子耳。此書凡云知書識字者,便是上等才女,不信時只看她通部行為及詩詞詼諧皆可知?!睂毲偈窃诘谖迨亍疤J雪庵爭聯(lián)即景詩”中初展才氣的。這次聯(lián)詩單憑捷才而論,寶琴已壓倒釵黛,全詩70句當(dāng)中,寶琴占13句,黛玉11句,寶釵只占5句。而在所聯(lián)句中,寶琴又自有不少佳句。聯(lián)句后,寶琴又被推與李紋、邢岫煙各作一首詠紅梅詩,結(jié)果寶琴的一首被公推為三首之最。寶玉見其年紀(jì)最小,才又敏捷,深為奇異,就連詩才最敏捷的黛玉、湘云也對寶琴的才情表示佩服,斟酒齊賀之。別致的十首懷古詩也顯示了寶琴不同凡響的才思。正如姜祺《紅樓夢詩·寶琴》所贊:“才調(diào)無雙人第一,白雪紅梅艷花魁 ?!?/p>
其三,快樂活潑的青春氣息和天真俏皮的女兒魅力。
寶琴的特殊經(jīng)歷使她具有開朗熱情、活潑愛動的個性。在封建家族賈府中,相對來說,大觀園是女孩子們的伊甸園。在這片相對自由自在的天空下,寶琴得以無拘無束地展示其青春的風(fēng)采。七十回黛玉開桃花社,寶玉一讀桃花詩,頓覺蕩氣回腸,便知出自黛玉之手,當(dāng)問及《桃花行》怎么得來,寶琴笑道:“你猜是誰作的?”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睂毲傩Φ溃骸艾F(xiàn)是我作的呢?!睂氂裥Φ溃骸拔也恍?。這聲調(diào)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边@段文字看似無關(guān)緊要,讀來卻余香滿口,活脫脫把一個調(diào)皮、可愛、富有天真孩子氣和浪漫情調(diào)的靈秀女兒情態(tài)躍然紙上,讓人一時忘記了《桃花行》的凄冷。在“蘆雪庵爭聯(lián)即景詩”中,作者接連描寫她爭聯(lián)詩句的情態(tài):“也站起來道”、“一面只聽寶琴聯(lián)道”、“也忙笑聯(lián)道”、“也不容情,也忙道”等,用一個“站”字,五個“忙”字,四個“笑”字,勾勒出寶琴青春的活力和歡快的情緒,給人一種溫柔喜悅的流動美感。
其四,寶琴與釵黛、湘云等姐妹一樣,還有著清雅高潔的志趣。
在繁花似錦的大觀園里,談詩作賦、猜謎行令、下棋撫琴、讀書作畫構(gòu)成了眾女兒的生活內(nèi)容。作為大戶人家精通文墨的閨閣女子,寶琴除兼此能,更是別有一番生活情趣。戲班解散后,機靈頑皮的小豆官隨侍寶琴,園中人或喚她“阿豆”,或喚作“炒豆子”,而寶琴卻別出心裁地將她打扮成琴童模樣,喚作“豆童”。一“童”字不僅極符合豆官的性格,也把寶琴不甘寂寞、追求生活絢麗多姿的個性表現(xiàn)出來。即便是寶琴作詩,也有她自己的一番領(lǐng)悟。她寫詩不是為了表現(xiàn)才思,而是尋求一種樂趣,抒發(fā)對生活的熱愛和內(nèi)心的感受,這又與寶釵不同。寶琴不受理學(xué)影響,反對作詩窒息才情,束縛思想,講求以“趣”為重。對此青山山農(nóng)在《紅樓夢廣義》中有評曰:“譬諸詩家,寶釵為能品,寶琴為神品,小喬身份,固遠(yuǎn)勝大喬也?!?/p>
其五,寶琴和釵黛、探春等人相比,品性更為超然、純真。
寶琴與黛玉同為“寄人籬下”,又同是“曾經(jīng)離喪”,但她比黛玉要超脫得多。她從不悲悲凄凄或任情使氣,更不經(jīng)常傷春悲秋,恰如粉妝世界中的白雪紅梅,亭亭玉立,潔白清香?!芭承〗悴粏柪劢瘌P”是集中展示探春才干、迎春懦弱、寶釵世故、寶琴清純的場面。探春使眼色與侍書,侍書出去,不一會兒平兒忽然進(jìn)來。眾人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有寶琴拍手笑道:“三姐姐敢是有驅(qū)神召將的符書?”此處真切的細(xì)節(jié)喚起無限美感,使人恍恍然如臨其境。純真的小女兒哪里知道賈府的層層矛盾,又哪里曉得在清凈美好的大觀園還要使用“守如處女,出如脫兔”、“出其不備”的用兵策略。在這塊復(fù)雜的土地上,寶琴的高潔清超脫穎而出。
最后,寶琴在人際關(guān)系處理上溫柔隨和,知書識禮。
寶琴是“四大家族”里的閨秀,豪門千金的“奢華”氣息,自然比邢岫煙、李紋姊妹等都要濃些,且又才貌高人一等,但她始終謙虛待人,謹(jǐn)慎處事,從無半點癡狂之氣。李紈讓其編燈謎,她點頭含笑,作出自然新巧的十首懷古隱物詩,又云“詩雖粗鄙,姐姐們請猜一猜”,語調(diào)溫順柔和,無一點自傲自夸之嫌。賴大嬸子送她兩盆臘梅、兩盆水仙,她并不只顧自賞,而是又送給黛玉一盆水仙、探春一盆臘梅。禮物雖小,卻使自謂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黛玉深感其一片心意。
寶琴雖為寶釵之妹,然年齡相差并不多,只是懂事的寶琴總沒忘記自己是投奔來的,凡事對寶釵言聽計從,總是待寶釵允許后方說話行事。即便是對薛家侍妾身份的香菱,寶琴也坦誠相待,無一點壓人之勢,還把家里帶來的綢緞送給她做裙子,把她和寶釵一樣視為姐姐。這對于小小年紀(jì)的寶琴,實為難得。寶琴對待自己生活處境的態(tài)度,一方面表現(xiàn)了她的超然,另一方面也讓我們看出她識大體、明事理的溫順性格。
薛寶琴就是這樣一位有獨特性格魅力的女子。她豐富多彩的性格特質(zhì)體現(xiàn)了曹雪芹關(guān)于至善至美的人的最高體悟。黑格爾在論及理想的人物性格時,曾一再指出性格必須具有豐富性:“每個人都是一個整體,本身就是一個世界”,在寶琴的性格世界中,外在、內(nèi)在的美構(gòu)成了她與無倫比的女性美??梢哉f,寶琴的外在美超人一等,她晶瑩閃光的內(nèi)在美更高人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