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太后是怎樣在密室政治中玩弄4個男人?
1934年6月26日,胡適給孟森一信?!啊短笙录蘅紝崱反蟾逅瓦€,承賜先讀為快,感謝感謝。今早別后,車中讀此文,至佩先生不輕置信之精神。惟讀后終不免一個感想,即是終未能完全解釋‘皇父’之稱之理由?!?/p>
隨后,孟森回胡適一信?!拔┮驍z政王既未婚于太后,設(shè)有曖昧,必不稱‘皇父’以暴其惡。故知公然稱‘皇父’,既未下嫁,即亦并無曖昧也。復(fù)請再鑒,并示當(dāng)否?”
以上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北京城里兩位學(xué)者的通信,現(xiàn)在讀來,其彬彬有禮,其翩翩風(fēng)度,讓我們感受到上一代知識分子于“學(xué)”和“養(yǎng)”兩方面的高度。不過,胡適之的質(zhì)疑,孟心史的反詰,對于清初三大疑案之一,清世祖之太后孝莊下嫁攝政王的說法,究竟是有是無,讀者還是不得要領(lǐng)。
其實,太后下嫁之謎,只能有兩個答案,非此即彼,非彼即此。持正方觀點者,認為多爾袞極其好色,孝莊為鞏固其子福臨大位,而以孤孀身份下嫁這位強人,通過婚姻手段,實現(xiàn)政治結(jié)盟;持反方觀點者,認為異族統(tǒng)治的高壓政策,造成滿漢民族之間的抗?fàn)?,那些持不合作態(tài)度的文人,那些持抵觸情緒的民眾,便努力抹黑新興政權(quán)。惡意丑化多爾袞與孝莊過從甚密的關(guān)系,無中生有,制造謠諑。
孟森是否定論者,否定的理由就是“求其明文則無有也”。學(xué)者重史料,輕傳聞;重文字記載,輕口頭文學(xué),遂撰文析駁。對這種“不輕置信”的治學(xué)態(tài)度,胡適表示“至佩”?!爸僚濉笔且换厥拢灰颉爸僚濉倍J可孟森的觀點,這就是胡適的風(fēng)格了。
從順治四年起,年剛十歲的幼帝福臨,對多爾袞的稱呼,忽然由“皇叔父攝政王”改為“皇父攝政王”,這是孟森最難自圓其說的。胡適并非肯定論者,但也不是否定論者,因為在胡看來,孟“終未能完全解釋‘皇父’之稱之理由”。
一字之改,茲事體大。一、順治早不改,晚不改,半路上想起來改,莫名其妙。二、孝莊早不嫁,晚不嫁,幾年過去了想起來嫁,悖于常理。三、漢民族,當(dāng)然也包括滿族,對于血緣、血親、嫡系的父子關(guān)系,看得絕對的重,非常的重。只有在下列情況下,才可以承認另外一個男性,為繼父,為養(yǎng)父,或為干爹。一為父死母嫁,二為同宗繼祧,三為結(jié)拜干親。
對福臨來講:其父皇太極為努爾哈赤第八子,其叔多爾袞為努爾哈赤第十四子,稱為叔父攝政王,是順理成章之事。孝莊嫁皇太極,孝莊之妹嫁多爾袞,即使改稱姨父攝政王,也是說得過去的。突然間改稱為皇父攝政王,明擺著授人以柄,抗清志士張煌言抓住這個倫理上的把柄,有詩損之:“上壽稱為合巹樽,慈寧宮里爛盈門,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崩习傩湛谥械奶笙录蓿^非空穴來風(fēng),而是見諸詔書,相當(dāng)于那時政府的紅頭文件,這才沸沸揚揚,成為歷史疑案。
這份公布天下的《順治五年冬至郊天恩詔》,讓努力辟謠的孟森,頗費口舌。他解釋說,因為多爾袞“有大勛勞,宜增加殊禮,以崇功德”,“由報功而來,非由瀆倫而來?!边@個“父”,孟森認為“實符古人‘尚父’、‘仲父’之意”。這種牽強之至的狡辯,休想說服胡適。父,就是爹,這是國人使用了五千年的慣稱,尚父和仲父,頂多也就春秋戰(zhàn)國時代不到百年的用語,孟森有大學(xué)問,但有大學(xué)問的人,未必不亂攪糨糊,未必不強詞奪理。
一個正常思維的人,倘因多爾袞“有大勛勞,宜增加殊禮”,會跪下來叫他一聲爹嗎?回報大勛,報答大勞,對偌大王朝而言,諸如封侯拜爵,世襲罔替;諸如裂土分茅,莫與之京。只要想做,只要能做,無論精神上的最高褒獎,無論物質(zhì)上的最重酬謝,無不說到做到,立刻兌現(xiàn),足以報答攝政王的不世之功。只是尊之為“尚父”之“父”,恭之曰“仲父”之“父”,除非多爾袞一時腦殘,才不會接受這一份空頭人情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順治的母親與多爾袞的“叔嫂”關(guān)系,改變?yōu)椤胺蚱蕖标P(guān)系,由“叔”而成繼“父”,“皇父攝政王”才站得住腳。
據(jù)章開沅氏《清通鑒》,順治四年七月乙巳(初六日):“攝政王多爾袞諭示,前令輔政德豫親王(其同母弟多鐸)、和碩鄭親王(其堂兄濟爾哈朗)共聽政務(wù),今和碩鄭親王已經(jīng)停罷,止令輔政德豫親王與聞?!表樦问卤?三十日):“輔政德豫親王多鐸及和碩親王濟爾哈朗率大臣請攝政王多爾袞在皇帝(即時年十一歲的順治)前率眾臣行禮畢,不必跪拜。諭曰:‘以后凡行禮處,跪拜永行停止?!表樦挝迥甓挛斐?初三日):“定遠大將軍肅親王豪格自四川班師回朝。三月初六日,諸王、貝勒、貝子、大臣會議,以其出征無功,且將希爾艮冒功事隱瞞,顯系舊念未除;又將為其而死之罪人楊善之弟吉賽升為護軍統(tǒng)領(lǐng),實乃亂念不忘。雖三次戒飭,猶不引咎,應(yīng)擬死。得旨:‘免肅親王死,幽系之,奪其所屬人員。’豪格后瘐死獄中。”
多爾袞的快速膨脹,令整個大清王朝望而生畏。發(fā)生在這兩年間的政治事件,其實是多爾袞全面“謀篡”的系統(tǒng)工程:第一、本是雙攝政王之一的濟爾哈朗被免;第二、其弟多鐸登上權(quán)位高峰;第三、不再行跪拜禮,凌駕于順治之上;第四、處置肅親王豪格,“幽系”,然后讓其“瘐死獄中”。豪格為皇太極的長子,從理論上講,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也是他唯一的障礙,說滅就滅了。那么,順治之母孝莊皇太后,還看不出來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嗎?很顯然,下一步,明朝建文帝朱允炆被其叔父永樂帝朱棣“革命”的結(jié)果,就可能落到福臨頭上。時年36歲的孝莊,下嫁時年37歲的多爾袞,以此化解她兒子可能面臨的危機,絕不是沒有可能。
其實,孝莊與多爾袞的互動,至少在公元1643年,崇德八年的九月,皇太極暴死時就有蹤跡可尋了。因為死得突然,既未留下書面遺囑,也不及口頭交待后事。這樣,誰來繼承王位,必須在最短期限內(nèi)作出決定。因為,大家明白,第一、皇太極的兒子,尤其是長子豪格(時年34歲),是理所當(dāng)然的接班人。第二、努爾哈赤的兒子,也就是皇太極的親兄弟們,如代善(時年60歲)、如多爾袞(時年31歲),是有權(quán)參與的競爭者。第三、努爾哈赤的侄子,也就是皇太極的堂兄弟們,如濟爾哈朗(時年54歲),同樣具有繼承王位的資格。雖然從公元1616年大清建國,但并無一套明文規(guī)定,厘定其繼位傳承制度,仍沿續(xù)部族強者為王的風(fēng)俗,因此,每一個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子弟,都懷著覬覦之心。
時年六歲的福臨,怕是連這場賽事的入場券都拿不到。但是他的生母,也就是后來的孝莊太后,卻硬是將他扶上了王位。大凡帝國宮廷發(fā)生最高領(lǐng)導(dǎo)人更迭的時期,在這個黑暗淵藪里,無不帶有刀光劍影的血腥氣息,無不帶有罪惡交易的骯臟味道。至于福臨的母親,在這場討價還價的折沖斗爭中,所起到的作用,所使用的手段,所想到的辦法,所玩過的伎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知悉。只有那些似可信又似不可信的桃色謠諑,成為野史的話題。
盡管有許多競爭者,而且每個人都是沖鋒陷陣,立功建勛的強者,但在這位女人眼中,其實只有60歲的代善,54歲的濟爾哈朗,34歲的豪格,31歲的多爾袞,這四位都是強中之強。但孝莊掌握住這四位張著大嘴等天上掉餡兒餅的男人,其實都有其軟肋所在。第一、他們都不肯接受其他三者中的任何一人為王;第二、他們沒有一個敢挑頭要其他三者接受自己為王;第三、若因而出現(xiàn)三比一的弱勢地位,決定了強出頭的結(jié)果,肯定是兇多吉少。所以,在秘密的多輪會商討論后,這些人才接受一個對誰都不構(gòu)成威脅的6歲福臨為主子,而將他們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權(quán)且后延。到底是如何達成這個協(xié)議的,誰也不知道,但看得出來這個安排,極具孝莊色彩。因為她必須除掉豪格,為她兒子排除障礙。不僅僅是豪格不安于位的勃勃野心,還在于他的長子繼承權(quán),而這也是那三個男人相當(dāng)顧忌的一點,于是,三男一女達成協(xié)議。
孝莊既然摘下最大的桃子,兒子為皇太極繼承人,其他人得不到甜頭,分不到一杯羹的話,必然出現(xiàn)內(nèi)亂。于是,在皇太極死后的一周或一旬中,“三駕馬車”聯(lián)合執(zhí)政,終于定局。代善成為家族會議的主持人,實際上行使家長的職責(zé),而成為某種意義上的精神教父,得到虛榮的大滿足。濟爾哈朗和多爾袞由于雄厚的實力,強大的支持,卓著的戰(zhàn)績,雖然合作起來很勉強,但不得不聯(lián)手共同攝政,而實際上得到掌控八旗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這三個人擺平以后,豪格出局,即使膽敢作亂,也翻不起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