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劉羅鍋 劉墉父子都是皇帝的“槍桿子”
當下清宮戲盛行,劉墉也因此為人所知。不過,清宮戲向來有胡編亂造的成分,劉墉其人,早已被刻畫得面目全非了。比如,關于 “劉羅鍋”的說法,便取自民間傳說,似乎沒有什么歷史依據(jù)。我們知道,古人選賢為官,向來以 “身言書判”為四要素,五官端正,且儀表堂堂,是選擇的重要標準之一。后人在發(fā)掘劉墉墓時,發(fā)現(xiàn)其身高大約在1.90米以上,并不是一個矮小且駝背的糟老頭子。當年,姜緯堂先生曾在《北京晚報》撰文《劉墉綽號“羅鍋 ”考》,也說明過類似的觀點。
劉墉(1719—1804年),字崇如,號石庵。公認的清朝政治家和書法家。山東諸城逄戈莊(今屬高密市)人。據(jù)史書記載,劉墉機敏絕倫、忠君愛民、正直不阿,算是一個清官了。不過,劉墉之官居高位,似乎是與此無關的。在我看來,劉墉平步青云,關鍵之處,仍是他的家庭背景決定的。因為,按現(xiàn)在的說法,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太子黨 ”,其在官場之發(fā)達,顯然是其家族、特別是其父親影響力的結果。
其實,劉家在滿清入關之后,已有數(shù)代為官的記錄。劉墉的高祖父劉通,是明末秀才,清軍入關時已歸順大清。劉墉的曾祖父劉必顯在1652年參加清順治年間的進士考試,一舉考中,劉必顯后任戶部廣西員外郎(清朝備選官員)。劉墉的祖父劉棨,則官至四川布政使,也是康熙年間著名的清官,曾入選《國朝循吏傳》一書。劉棨的二哥劉果官至江南學政,相當于主管江南地區(qū)學生學習和參加科舉考試的官員,類似于今天的教育廳長。
劉墉的父親更為了得,他就是乾隆朝大名鼎鼎的東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劉統(tǒng)勛,《清史稿》有《劉統(tǒng)勛劉墉傳》。其實,《清史稿》列傳是重點寫劉統(tǒng)勛的,至于劉墉,則不過寥寥幾筆,帶過而已。劉統(tǒng)勛(1699—1773年),字爾鈍,號延清。雍正二年(1724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
乾隆元年(1736年)任內閣學士,歷刑部侍郎、署漕運總督、左都御史、吏部尚書。十七年(1752年)授軍機大臣。二十四年(1759年)協(xié)辦大學士。二十六年(1761年)東閣大學士,充上書房總師傅、經(jīng)筵講官、翰林院掌院學士、國史館總裁、《四庫全書》總裁官等職。這些官職,非常顯赫,用現(xiàn)在的說法,劉統(tǒng)勛幾乎兼“國務總理 ”、“建設部長 ”、“組織部長 ”、“政法委書記 ”以及 “中央黨校校長”等要職于一身,可謂位高權重。按紀連海先生的觀點:“縱觀整個大清朝,在漢族官員中能像劉統(tǒng)勛這樣受到皇帝尊重的,確實鳳毛麟角 ”。
乾隆皇帝對劉統(tǒng)勛器重之深,當時無人可比?!肚迨犯濉氛f:劉統(tǒng)勛“三十八年(1773年)十一月,卒。是日夜漏盡,入朝,至東華門外,輿微側,啟帷則已瞑。上聞,遣尚書福隆安赍藥馳視,已無及。贈太傅,祀賢良祠,謚文正。上臨其喪,見其儉素,為之慟。回蹕至乾清門,流涕謂諸臣曰:‘朕失一股肱!’既而曰:‘統(tǒng)勛乃不愧真宰相?!边@段描寫,相當生動。
其意是說,這天凌晨,劉統(tǒng)勛照例早早起床,盥洗進餐完畢,就坐進肩輿,急匆匆前往軍機處入值,趕到紫禁城東華門時,天還黑蒙蒙的,轎夫感到轎子微微向右一傾,隨行侍候的家人急呼,轎內已沒有聲息,掀開轎帷,只見劉統(tǒng)勛身子歪在一側,雙目緊閉,已神志昏迷。
消息傳出,乾隆震驚,即命尚書福隆安賚藥馳視,可惜已搶救不及。乾隆甚為悲痛,親臨其喪禮。“見其儉素,為之慟 ”,這句話,有佐證。張惟屏《國朝詩人征略》說劉統(tǒng)勛 “室無長物,蕭條枯槁,寒氣襲人,深為嘆息 ”,因此,乾隆皇帝不等禮臣議請,即決定“贈太傅,祀賢良祠,謚文正 ”。 “文正”之謚號,不同凡響。清代諸臣謚法,按例凡道德、功業(yè)、文章出類拔萃的,先由禮臣據(jù)其生平事跡擬謚上請,皇上圈定其中之一。朱彭壽《舊典備徵》有說法:“古今得謚文正諸人,本朝定制,凡大臣應否與謚,由禮部先行奏請,俟得旨允準后,行知內閣‘撰擬謚號 ’四字,恭候欽定。由翰林授職之員及官大學士者,上一字坐謚 ‘文’;死事之臣上一字坐謚 ‘忠’。
惟‘文正 ’則不敢擬,悉出特旨,自非品、學、德、業(yè)無愧完人者,未足當此?!鼻〕?60年,以‘文正 ’為謚者,惟劉統(tǒng)勛一人。整個清朝,也一共只有8位大臣獲此謚號,按照時間順序來說,劉統(tǒng)勛居第二位,排在湯斌后面。后來,乾隆帝把劉統(tǒng)勛列 “王閣臣 ”之中,并寫下懷舊詩《故大學士劉統(tǒng)勛》,其中“得古大臣風,終身不失正 ”的評價,亦是少見的。
劉統(tǒng)勛居官 50年,“善洞察 ”、“歷清節(jié) ”、“性簡傲,不蹈科名積習,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風”。不過,劉統(tǒng)勛最大功勞,似乎就是在乾隆五年,上疏彈劾兩位重臣,即三朝元老張廷玉和滿洲勛貴納親。這件事,給后人留下其“剛正不阿光明磊落”的歷史形象,有關的內容,《清史稿》都有記載。
這件事,我懷疑,劉統(tǒng)勛可能就是 “槍桿子”而已,背后的主使,肯定就是乾隆本人。劉統(tǒng)勛是受命發(fā)難,乾隆皇帝則借題發(fā)揮。乾隆之所以借用劉統(tǒng)勛之口,則是出于其為官名聲的考慮。于是,他說了一大堆“聞過則喜,古人所尚 ”之類的話,最后的結論則是:“今見此奏,益當自勉。至職掌太多,如有可減,侯朕裁定”。最終以一種比較平和的方式,扳倒了前朝兩位重臣,劉統(tǒng)勛在乾隆朝的地位,也就因此而確立了。
10可以說,劉墉是在劉統(tǒng)勛的光環(huán)之下長大的。劉墉于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中進士。王培荀《鄉(xiāng)園憶舊錄》卷二記載:“劉石庵相國,文正公子,幼即工書。殿試卷前十本進呈,已列第一,高宗皇帝欲得寒畯,遂拔吳云巖鴻居榜首,相國終以書法名天下?!睋?jù)說,他當時考了第一名,不知何故,被皇上改為了第二。也有一說,是因為他個子太高了,常年讀書,背看上去有點駝,這大概就是民間傳說“劉羅鍋 ”的由來。不知真假。
劉墉一年后即授編修,再遷侍講,仕途看好。然而,其父劉統(tǒng)勛卻出了問題。乾隆二十年(1755年)十月,時任陜甘總督的劉統(tǒng)勛因辦理軍務失宜下獄,劉墉也受株連。不過,乾隆皇帝最終網(wǎng)開一面,沒有過多為難劉統(tǒng)勛,劉墉也因此“寬釋 ”,被放到外地為官。比如,廣西鄉(xiāng)試正考官、安徽學政、江蘇學政、太原知府、冀寧道臺、江寧知府,江西鹽驛道、陜西按察使等,都是地方官員而已。
1773年,劉統(tǒng)勛病故,劉墉回家服喪,“丁憂”三年。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三月,劉墉喪期滿還京,他的仕途才予以改變。乾隆皇帝念劉統(tǒng)勛多年功績,且察劉墉確實可用,詔授劉墉為內閣學士,人直南書房。十月,任《四庫全書》館副總裁。其間,劉墉既做京官,也在外地做過官,比如,江蘇學政、吏部右侍郎、湖南巡撫等。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劉墉升為都察院左都御史。
次年三月,仍入直南書房;不久,又充任三通館總裁。劉墉亦查辦了許多著名案件,比如“國泰案”等,他公正廉潔,既受皇上賞識,也受百姓愛戴。劉墉后被任命為吏部尚書,兼管國子監(jiān)事務、工部尚書,仍兼署吏部,并充任上書房總師傅、直隸總督、協(xié)辦大學士、體仁閣大學士等職,劉墉成了京官,進入中央任職了。
劉墉人生最大的輝煌,乃是在嘉慶朝查辦和珅案。他同他的父親劉統(tǒng)勛一樣,成了皇帝的 “槍桿子 ”,他們要處置的對象,也是一樣的,先朝重臣。
嘉慶四年(1799年)三月,劉墉加太子少保,后奉旨辦理文華殿大學士和珅植黨營私、擅權納賄一案。劉墉奉旨查明和珅及其黨羽橫征暴斂、搜刮民脂、貪污自肥等罪行20條,嘉慶皇帝據(jù)此處死了和珅,并沒收了他的家產(chǎn)。
眾所周知,和珅之死,則在于嘉慶皇帝的不容,劉墉只不過是受命而行罷了。清宮戲中,劉墉與和珅較量的情節(jié),似乎是沒有什么依據(jù)的。因為,劉墉的官職和品位始終比和珅低一等,而且劉墉也一直沒有機會與和珅較量,道理很簡單,和珅一直在北京上班,而劉墉則一直在外地工作。他們同為軍機大臣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年時間,他們倆見面機會就很少的,何來“爭斗 ”一說呢?
相反,在和珅一案處理之中,劉墉甚至表現(xiàn)出寬容之心。其實,劉墉入京任職之后,他早已調整自己的為官處事策略,剛直方正不見了,滑稽模棱之風倒顯現(xiàn)無遺。野史有說劉墉圓滑,比如,乾隆皇帝曾問劉墉:“朕屬馬的,你呢?”也屬馬的劉墉垂手說:“臣屬驢。”乾隆驚奇:“朕屬馬,愛卿怎么屬驢?”劉墉說:“萬歲屬馬,臣怎能同屬?只好屬驢了?!焙呛牵纱丝梢娨话?。
嘉慶帝命劉墉處理和珅案時,各省督撫紛紛彈劾和珅,要求將其凌遲。不過,劉墉建議,和珅雖然罪大惡極,畢竟是先朝大臣,請從次律,賜令自盡,保其全尸。同時,為防止有人借和珅案打擊報復,避免案件擴大化,劉墉又及時向嘉慶帝建言,妥善做好善后事宜。結果,在處死和珅的第二天,嘉慶帝即發(fā)布上諭,申明和珅一案已經(jīng)辦結,借以安撫人心。劉墉是飽讀史書之人,他自然明白,歷史上的任何酷吏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嘉慶九年(1804年)十二月二十五,劉墉在北京驢市胡同家中逝世,享年 85歲。去世的當天,他還到南書房當值,晚上曾設宴招待客人,“至晚端坐而逝”?!秶[亭雜錄》記載,劉墉死時,其“鼻注下垂一寸有余 ”,暗合佛語中的解脫之意。如此看來,劉墉也算是無疾而終、壽終正寢、功德圓滿了。
劉墉去世后葬于原籍,即今山東高密市注溝鎮(zhèn)逄戈莊村。不過,早年墓碑被毀。文革之中劉墓曾被挖開,卻沒發(fā)現(xiàn)金銀珠寶,僅有玉片一塊??梢姡瑒④瓰楣偾辶?,也是確實的。前些年,山東高密市政府在原墓地重修劉墉墓,并為其立黑色花崗巖墓碑。有人據(jù)此感嘆,寫下詩一首,很貼切,抄錄如下:少聽劉公廉,半百吊石庵,千秋埋錚骨,長抱殘玉眠。